(博特CP向,角色OOC,私设男博,部分架空设定,以上)
一
【资料图】
“嘀——嘀——嘀——”
凯尔希闻声抬起头。钟表单调又尖锐的声响刺入她的耳膜。现在是下午四点,特蕾西娅已经在接待室待了三个钟头。
她将目光移回眼前的屏幕上涌动的数据——那是王女佩戴的源石检测环实时反馈的生理信息。她几乎是直勾勾的盯着,一旁的咖啡从冒着热气到完全冷却,也没有喝过一口。她感到焦躁,这场临时的会议已经耽误了特蕾西娅太多时间,而她们两人都有许多工作要做。
更重要的是,这会推迟王女每日两次的源石活性检测。
一想到这点,凯尔希就越发难以控制自己的理性。罗德岛的房间隔音设计过于完善,整个房间只剩下秒针嘀嗒作响。时间的流速无限制放慢,这让她不自控的胡思乱想着。
但想什么都没用。她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记录检测环传来的数据。
“嘀嗒,嘀嗒,嘀嗒......”秒针依旧响个不停,特蕾西娅也依旧没有离开接待室。
“我应该制造点动静出来。什么都好,别再让空气凝固下去了。”她甚至冒出了这样幼稚的念头。
好在,这份不自然的安静,下一秒就被打破了。
隔间的门被很大力地拉开又关上,一个黑影窜了进来,带起的风直冲着凯尔希的脸上去。她看向门。
“真冷啊今天!幸亏我把殿下赐的大衣披上了。”博士将黑色的大衣脱下,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又抖了抖研究袍的下摆,“跟可露希尔说,咱们舰的供暖系统必须尽快修复了,这样我们可没法过冬......特蕾西娅呢?我得跟她谈谈士兵们的补给问题。”
“她在隔壁见几个卡兹戴尔南部来的领主,正在谈合作的事宜。”凯尔希的瞳孔微微放大,她没想到本该在前线指挥的人会趁着如此短暂的休战期回到罗德岛。“暖气的事我记下了。你要是担心她,可以进去旁听,我想她不介意。”
“正有此意呢。”他走到办公桌旁,拿起咖啡杯轻呷一口,随即皱起眉头。
“热水机在那边。”凯尔希抬起右手,指了指墙边的机器。
“哦!好,”他走过去,在杯子里兑了热水。现在咖啡又热气腾腾了,满的几乎要溢出来。
他小心翼翼地端起来,喝下一大口,又呼出一口热气。
“我会把杯子送回餐厅的——哦对,新来的天灾信使说今晚的大气透明度非常好,适合观星。难得的休战,适当的也给自己放个假吧。”博士举杯向凯尔希旨意,然后便轻轻拧开了接待室的门把手,侧着身挤了进去。
“......”凯尔希继续盯着屏幕。小小的隔间恢复了平静,一如往常。
二
博士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反手把门推紧。一旁的阿斯卡纶正漫无目的的把玩着随身的小刀,她注意到了博士,便在指尖把刀停住,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阿斯卡纶,一切都好吗?”博士压低声音向她问候着。
刺客没有说话,帽檐微微抬起,栗色的眸子平静地与博士对视。
这是四周安全的意思。他稍松一口气,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目光转向招待室长桌的另一头。
“......以期尽快结束国内战争,恢复卡兹戴尔的工业生产。南部沿湖地区的地势相对平坦,有些轻工业厂房并没有在战火中摧毁,保存完好的生产设备对于重建工作是十分有益的......”
春风一般温和的声音在耳畔再次响起。特蕾西娅正在向博士身前坐着的几个人解释着巴别塔的方针,正如她孜孜不倦地同每一个萨卡兹人讲述的那样——结束内战、恢复生产、民族自决、国际援助......
她注意到了博士。戴着兜帽的男人正向她招手,又对她竖起两个大拇指,右手拇指上还挂着一只杯子。
“噗嗤”这般无厘头的举动让端庄的王女忍俊不禁。随即她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清了清嗓子继续开始了发言。
“借助外国企业恢复生产是不得已的办法,重组后的王庭将会成立监察委员会,以督促他们履行事先签订的合同——为工人提供中等国际标准的工资水平和生活保障。至于具体的结算方式,我想我们的要求可以放宽限些......”
每一条都关乎萨卡兹人的生存,每句话都掷地有声。听过王女陈述的愿景后,每个人都能想象出一个上下团结、万象更新的卡兹戴尔,在那里,萨卡兹不再流浪于这片大地,而是终于回到了一个被称为“家”的地方。
“所以,关于各位的问题,我的答复就是这样的。那么各位意下如何?”特蕾西娅将最后的话讲完,向接待室内的人们扫视一周,目光里难掩期冀。
可期望中的热烈反响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沉默。
一个领主腾的站起来,他的举动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殿下,您说的这些举措都是很好的,只是......王庭意见尚不统一,我们也不好......”他支支吾吾地讲了半天,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又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
他的话像是沉入湖底的石头,短暂的波澜后再无任何涟漪。寂静在接待室内蔓延,逐渐笼罩在每个人的头上。
“殿下,我们尊敬您的宏图伟愿。您同我们诉说的这个未来,显然比......另一位殿下的承诺,更有诱惑力。但您是知道的,我们也不过是一帮抱团取火的普通人,仅仅在战争中自保就让我们筋疲力尽了。”这次讲话的是个老雇佣兵,他颧骨下的脸颊深深陷下去,瘦的像是风中的麻秆,背却挺得笔直,“物资方面实在是难以供给,但眼下,小麦的播种工作即将结束,我们将会有余裕的劳动力。届时我们愿意派一部分人来充当劳力。但其他的内容......实在力不从心。”
“......谢谢您。其他人呢?”萨卡兹王女看向剩下的人。
“我还要回去征求一下长老会的意见......”“我也......”“我们可能没有多余的人手......”此起彼伏的推脱后,不再有人讲话。
“......我理解大家的犹豫。在内战中,站队就意味着同另一边对立。但关于这一点,请大家相信我们,一定会——”
“哪个大人物都这么说。”不知是谁,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声音不大的话却像是巨石一般,砸在了所有人的心上。突然被打断的特蕾西娅愣住了,不知如何继续讲下去。
博士看着这一切,心里很不是滋味。千百年来,战乱已经把萨卡兹这个民族撕扯得千疮百孔。而现在,当有人提出他们应该站起来的时候,却总有人害怕摔疼自己,甘愿就这样匍匐在大地上。
但更多的,是对特蕾西娅的心疼。
“她是不是又熬夜了?怎么看起来这样憔悴。”
“她是不是又瘦了?袖口都松了,她多久没有好好吃饭了?”
他望着王女,喃喃着。阿斯卡纶没有回答他,他也不需要答案。
一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来,“战争必须在明年春天前结束!不这样的话,巴别塔就无法维持,难民的生存更难保障,战后的重建工作更无从谈起——我们必须胜利!失败了就什么都没有了,特蕾西娅也......”
“呲呲......”耳麦中的电流声将博士拉回了现实。
“博士,拦下她。”凯尔希的声音清晰的传入他的耳中。
“什么?为什么?”
“她要使用黑冠。”
博士这才注意到,特蕾西娅右手食指上的戒指不知何时已经摘下。
“随便找个什么借口拦下她,剩下的交给我。”
“......知道了。”顾不得多想,博士大步向王女走去。
“我现在就展示给你们——”
“大家!不好意思啊打断一下,”他在特蕾西娅身侧站定,握住王女的右臂轻轻向上提。“我是巴别塔的战地指挥官。前线告急,现在有要事和殿下谈。凯尔希女士将会和大家商讨剩下的内容。那么,请允许我们告辞。”
特蕾西娅抬起头,和他对视。悲伤与不甘沁透了她的眼眸,而其中的不甘又在博士坚定的目光中慢慢消融,只剩下难以言说的悲哀。
最终,她选择相信博士。
三
“谈到了哪个部分?”凯尔希看着把王女拉出接待室的博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该说的都说了,还是老样子。你可以跟他们再说说我们在矿石病理上的突破,说不准有用。”
“知道了。你先带她去做体检,标准照旧。”凯尔希说罢便进了接待室。
“......博士,博士,”萨卡兹的王女声音依旧柔和,现在却掺杂着难掩的惆怅,“你让我再和他们谈谈好吗,只要一会就好......”
“前线的战况我一会报给你,但是告急是我编出来的,别担心。”
“我知道......博士,你让我去吧,这次我会戴好戒指的,他们没理解我的意思,只要说明白就好了,让我去吧......”
“你已经说的再明白不过了,他们犹豫不是你的错。”
“不是,不是这样的......”
博士的手一直紧紧握着特蕾西娅的手臂,没有松开。他很清楚,尽管王女看起来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但只要轻轻一抬手,他就要被狠狠地摔在房间另一头的墙上。
可这一切并没有发生。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透过肢体接触,博士清楚地感受到她在颤抖。眼下,萨卡兹的大英雄,王庭之首的殿下,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低下头不再说话。
“特蕾西娅,你听我说。萨卡兹的问题,不是加几天班或者多几句话能解决的。这事儿急不得,这一点你比我清楚,”他托起王女的脸颊,拭去她眼角的泪痕,“现在正是艰难的时候,你把自己累垮了,有什么好处?我的家乡有句老话,叫‘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实在是金玉良言。”
“......是呢。”
“走吧,咱们先去体检。”他试着拉了拉特蕾西娅,却发现她还是不愿意走。
“凯尔希可是把你托付给我喽,现在我就是你的大夫了。病人要听大夫的话,走啦~”
“......”
“怎么?怕打针?结束了给你糖吃!”博士口兜里掏出了几个水果糖。五颜六色的糖果看起来甚是惹人怜爱。
“我刚回来的时候,阿米娅跑过来塞给我的。这么多我怎么吃得完,真烦恼啊......”
“噗——”特蕾西娅终于破涕为笑,“谁要吃糖啊,又不是小孩子。”
“那我自己吃喽?”他顺势拿起一个,剥开了塑料纸。
“不行,阿米娅肯定说分我一半了。”
一眨眼的功夫,博士手里的糖果就不见了。
“呜呜呜我的香橙味水果糖......那是最后一颗了......”
“行啦,快带我去体检!”王女将糖果送进嘴里,赌气似的推起博士的后背。两人小跑着往医疗部去。
四
夕阳西下,舷窗外的大地被均匀地涂上金黄色。
特蕾西娅靠在舷窗旁,任凭夕阳洒在她的脸上。也只有和博士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她才能把自己背负的种种都放下,做个普通的女孩子,撒撒娇,发发牢骚。
“博士,你知道吗,黄昏对许多人来说,是意义非凡的。忙碌了一天,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们才有机会感慨时间的流逝。他们说:‘看呐,一天就这样过去了’。于是不论他们平时有多理智,看到太阳落山,都会陷入回忆里,变成多愁善感的笨蛋。”她把压住静脉的棉签翻了个面,半调侃半认真地同博士说着闲话,“比如说,这个时候,我就总会想起两百多年前,在炉火旁和哥哥一起读萨卡兹战争史的日子。”
“......嗯。”博士含糊的接着话。他正在等仪器的最终结果,但目前的数据就已经让他的眉头拧成一团乱麻。
“他只是,他不愿再看着萨卡兹人继续流浪下去,”王女在舷窗上呼出一口哈气,用手指画起了什么,“我又何尝不是呢?我和哥哥曾一起见证卡兹戴尔的崩塌——那曾经是一座辉煌的城市,是我们萨卡兹的家园。虽然这样说可能有些自大,可我觉得,她是这片大地上最美丽的城市。每个见过卡兹戴尔的萨卡兹,都会这样想的。我想重建她,这样萨卡兹就会在这片大地上,再次拥有一个容身之所。我不认可哥哥的做法,肆意发动战争只会让我们重蹈覆辙。重建在血腥屠戮之上的文明,必然难以承受自身的重量而崩塌......”
“已经这么严重了,为什么不跟我说?”
“什么?”
“你的身体。为什么不跟我说?”博士看着打出的报告单,右手的拇指关节敲打着桌面,节奏越来越快,“不如我给你念一念吧!右腹部源石结晶扩散;血液源石浓度,上升,0.01u/l......这是和上周的报告单对比的结果!我都要怀疑我们的抑制剂质量有问题了!”
“哦,这个嘛......”她不再往下说,在舷窗上的手指顿了顿,继续仔细地画着。
博士抬起头。他本想对如此不听话的王女说教一番,可看到她正画的东西,话到了嘴边,又被咽回了肚子里。
“那是......卡兹戴尔?”
“你猜出来了!怎么猜到的?”
她侧过脸来,平静地笑着。夕阳模糊的光亮,让那笑容看起来十分不真切。
“嘶——唉......”他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叹出来,“唉!”
“我没事,放心吧,有凯尔希在呢。”
“你最近是不是一直在用源石技艺?”
“也没有一直啦......只会在需要的时候,用一点点——”她看着博士的脸越拉越长,急忙改了口,“不用了!从明天开始我就不用了!”
“......”
“你不要生气......要不,我跟凯尔希发誓,每天都找她认真做体检!”
“你还发过誓要杀了她呢。”
“好啦好啦,我的好博士,别再揪着这件小事不放了好不好——对了,你不是在信里说,前线的物资短缺吗?”见势不妙,特蕾西娅赶紧转移了话题。
“我们已经凑齐喽~”她从袖口里抽出一张纸条,递给了博士。
“......我现在不想看。”
“这是命令!”她拿出了力压王庭的气势,又轻轻把纸条塞进了博士的手里。
“......”博士将纸条打开,逐条核对起来,“燃料......粮食......载具......炸药......炸药?”
他的目光在这个许久未见的单词上停留了许久,旋即又抬头望向特蕾西娅,眉宇间是难以抑制的欣喜。
“最近,我们获得了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们的支持。这些炸药就是一个前议员自费从维多利亚购置的。”
“......弩箭?军刀?怎么还有便携施术单元?怎么搞到的!”
“你不是常说嘛,叫什么......‘再聪明的妇人也不能凭空变出粮食’。现在我们有粮食了!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和在西部旧城区设厂的哥伦比亚公司协商后,回收了一座制造机械弩的工厂。”
“这......这可太......我该怎么说......”
博士在这短暂的几分钟里经历着情绪从低谷冲上山峰的刺激。上一秒他还在为特蕾西娅的健康、为他们的工作而发愁;下一秒,他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淹没了。比预想中更充足的补给,甚至还有一条军械生产线?这简直像是在做梦!他不由得开始构思起这些物资的动向:在前线最急需的地方把它们分配下去,有了燃料和粮食,士兵们的冬天便不再那么难熬;有了武器和生产线,战略反攻就成了可能。
“那就不要说了,快夸我!”特蕾西娅的笑容是那样灿烂,即使是初夏盛放的玫瑰也要逊色几分。
“太好了!这样下去,我们就可以把特雷西斯的军队完全拖垮!谢谢你,特蕾——”
即使是说出了口,学者敏锐的直觉依旧让博士迅速反应过来,这些物资究竟是怎么样得来的。
“可本舰的难民......还有你的身体......”他恢复了冷静,再一次。
他还是想和特蕾西娅好好谈谈,谈谈她的身体健康问题。很明显,王女现在的工作量过大,如果继续这样过劳下去,她的病情只会进一步恶化。就算是王庭的血脉护佑,也无法抵挡矿石病的侵袭。
但这一次,他感觉身子有些不听使唤。他想要坐回到办公桌前,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难以支持身体的重量。
他像是被浪头打上岸的水母,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博士你啊......真是油盐不进的笨蛋。”凭借着残存的知觉,和那柔软的触感,他知道自己是被特蕾西娅接住,迎面倒进了她的温柔乡。
“你不要怪我哦,是你太劳累啦。也许别人看不出来,但是我知道的,在前线没日没夜地指挥作战,又趁着短暂的停火赶回来。不这样做,你肯定又不甘心好好休息了。至少现在,别再逞强了,安安稳稳地睡一觉吧。”
慢慢地,博士大脑的转速也缓下来。他的意识不断下沉,逐渐被梦境淹没。
五
博士再醒过来的时候,舷窗外已经是繁星满天。
许久未曾经历过的安稳睡眠将他这段时间的疲劳一扫而空。他感觉身体轻松极了,像是突然年轻了好几岁,有着用不完的精力。
他抬起手看了看表,指针指向十附近,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缓慢移动着。
接着他便想起了自己为什么躺在这里。身上的毯子和一旁搭在检测仪器上的外套,已经说明了一切。
“特蕾西娅......你这坏女人。”博士无奈地嘟囔着,起身穿好衣服,又把毯子叠好,夹在臂弯里。“我一定得找到你理论理论......那你现在在哪儿呢?这么大的罗德岛,我去哪儿找你呢?”
正当他犯愁的时候,他在大衣的兜里摸到了什么东西。
“这是......殿下的纸条?”一行行的物资罗列详细,而几个小时前他还以为这是在做梦。
他将纸条翻过来,背面是特蕾西娅娟秀的字迹。
“甲板......七......上层甲板第七装卸口?幸好我还是懂一点萨卡兹文。”
明确目的地后,他逐渐加快了脚步。
“想约我看星星就直说嘛,弄这么大阵仗。”
直通上层甲板的电梯里空无一人。 博士按下第七装卸口的按钮,靠在电梯墙上,又把毯子夹紧些。
他有太多话想要和特蕾西娅说,可他们两人一直在忙。哪怕有短暂的在一起的时间,也常常像今天这样,在各种琐事烦扰中,悄悄地溜走了。
他的心中涌上一股莫名其妙的急躁。每一秒,见不到那身着白色长裙的熟悉身影的每一秒,这份急躁都愈发剧烈。
就好像,如果自己不随时盯着那洁白无暇的女孩儿的话,她就要趁他不注意离开,再也不回来。
“叮——咚——”电梯门随着提示音缓缓打开,一阵妖风猛地灌进来,将博士的兜帽掀起。
初冬的风已经刚硬起来,刺得他眼睛生疼。但他无暇顾及。
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灿烂星海。星海之下,特蕾西娅就静静地立在那里。她漆黑的长角沐浴在星光下,像棱镜一般反射着奇异的光泽。
“特蕾西娅!特蕾西娅!”他大声叫着,想都没想就朝她冲了过去。
王女闻声转过身来。她看到博士笨拙的跑到她身前,不觉笑了起来。
她总是笑着,笑得那样温柔。
“你醒啦!早安......不对......晚安......也不对......”
“体检完你就一直在这儿?”
“帮你放好外套就来了,”她踮起脚尖,打理起博士的头发,“都睡乱了......这下就好多啦!”
“毯子还给你。”
“送你啦,我趁着休息的时候做的,一直也没机会交给你。感觉怎么样?”
“谢谢,很暖和。”博士说着将毯子展开,披在自己的背后,并双手拉着把它打开,“话说,你有没有觉得今天晚上真冷啊。”
“你这是在......邀请我吗?”
“没办法,我就这一条毯子。单给你披的话,我也冷。”
“噗,”特蕾西娅笑着往前踏出一步,“你想的还真周到。”
博士拉着毯子的两角,绕过特蕾西娅的脖颈,把它们塞进她的手心里。
“现在还冷吗?”
“还是有点......”王女揪着毯子,环抱住博士的腰。
突如其来的升温与略显熟悉的柔软触感隔着工作服传到了博士的身上,他的脸瞬间红了起来。
“这下暖和了~”特蕾西娅抬起头,冲博士眨眨眼。
“那个.......我......”
“害羞了?现在后悔可晚喽。”
“倒也不是这么说......”博士把头侧过去,声音越来越小。
“好啦,不逗你了,”她在毯子里转了个身,背靠着博士,“那么,鉴于博士并不了解泰拉的星空,今晚就由我来给博士做‘观星指南’啦~是萨卡兹特别版哦!”
博士没有回话。他望着诸多陌生的星宿出神。
“你瞧,那边那比较亮的五颗星,”特蕾西娅的一支胳膊从毯子里抽出来,指向天空的西侧,“在萨卡兹民族的星图中,它们被称为‘皇冠五星’,这样连起来,就像是倾斜的皇冠一样。”
她用手指顺着星星的排列勾画着。
紧接着他便察觉到了这份异样——视野中的群星像是电子程序中的星图一般,被柔和的白色光纤连接起来,勾勒出各种图案。
“等等!你又在用法术了......殿下!”
“我向你保证,明天往后,我便不再使用我的权能。但现在,我想让你看一看,我们眼中的星空。”
“......我说不过你。”
“那我们继续吧。其实这五颗星,在不同的国家,都属于不同的星座。例如,在莱塔尼亚,人们把它看作侍女座的手臂。”
皇冠附近的星星们被串连起来,组成了一位姿态端庄的侍女。
“可为什么侍女座的手臂是最亮的呢?莱塔尼亚人给出了一个十分浪漫的解释:侍女在劳作时,手臂常常受伤,于是神明为她的手臂赋予祝福......”
听着特蕾西娅的讲解,博士突然想起了,在难以计数的漫长时间以前,他坐在阶梯教室里上天文学课的时候。
讲台上的老教授,举起粉笔在黑板上写起板书。晨光在他发白的鬓角上镀了一层金。
“同学们,请打开课本......”
那是他大学的第一节天文学课,老师讲了北半球最耀眼的其中一个星座。它是观星的坐标,是指向的明灯,是人类仰望星空的开端。
可他在这片星空里找不到它。
“天枢......天璇......”他小声念叨着那些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名字。目光所及之处,一颗颗陌生的星星被连结起来。
“博士画的,看起来像一把勺子呢。”
“怎么?为什么我也可以?”
“该怎么和博士解释呢......简单来说,你的想法,现在在我的脑袋里。我暂时放大了黑冠的共情能力——别紧张,这并不会给我带来负担。我只是借助它,更主动地去感知你而已。”
特蕾西娅将博士画出的星座描的粗了些,现在它比其他的星星都亮许多。
“是我没见过的星座呢......它叫什么名字?”
“我们叫它北斗。它随着季节的变化,绕北极星旋转着,因此我们也根据它划定农事......我没有真的画出北斗,我在这里找不到它。”
“博士想家了吗?”
“......嗯。”一阵酸意冲上他的鼻尖。他甚至不能在这星海中判断出一颗熟悉的星,更不可能找到那银河系猎户座旋臂上的小小光点。
“宇宙(萨卡兹语),真大啊。真正的它,比我们萨卡兹所理解的这个词本身,还要大得多。自从凯尔希告诉我,我们生活的这片大地不过是群星间的一片尘埃后,我便不止一次地想象过,那天空之上的奇异景象。”
泰拉诸国的语言中,穷极视界尽头,所表述的最大名词不过是“大地”。而恍惚间,博士又一次,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单词。尽管发音有些许的不同,但他能听出来,这就是他所想的那个单词。
“我还以为你会说,世界。”
“卡兹戴尔?不,那是不一样的,卡兹戴尔还包括着这片大地呢。”
“这样啊......”
博士的思绪再次飘飞起来。但和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的思绪飞入了星辰。他想起他所在的文明,从第一次仰望星空,到第一次飞出摇篮,再到可控核聚变的实现——人类开启了“新大航海时代”。
那时候,他们的舰队遮蔽恒星,他们的星球遍布寰宇,他们的社会繁荣一统,他们的百姓安居乐业。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去博士的家乡看一看。那里一定和泰拉很不一样。”
“哈,哈哈......”王女的话让他不禁苦笑起来,“确实差别挺大的。但其实,也差不多。”
“再说,已经回不去了。一切都结束了。”
“博士?”
“......”
“既然这样......”王女抬起手画了起来。不一会儿,天幕中便多出了一个星座。
“这看起来,很像......”
“这是刚刚成立的巴别塔星空研究会记录的第一个星座,我将它命名为——博,士,座。”
她一字一顿地公布了“巴别塔星空研究会”的第一个研究成果,像是对待远行路上的里程碑一般郑重其事。
“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画了兜帽出来。”
“不不,我是说,为什么画我?”
“因为我们,巴别塔,能走到今天,博士做了太多。你并不是萨卡兹,可你却和我们一起站在这里,分担我们的烦恼,解决我们的问题。”
特蕾西娅再次转过身来,和博士面对面。
博士看到,她的眼中倒映着璀璨的星空,和甲板上的自己。
“博士,你是一位有着柔软心灵的善良的人,是我重要的人。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请把罗德岛,当成是你的另一个家吧。我在这里,阿米娅在这里,大家都在这里。”
“殿下......我......”
“哎呀,这么羞的话我一个人说出来就好啦。现在我们的意识可是交在一起哦,你想说的话,我都知道的。”
他便不再说什么,低下头,亲吻特蕾西娅的脸颊。
“博士......”
“我会为你带回胜利的。”
“好。”
“我会治好你的矿石病的。”
“......好。”
“战争结束以后,我们——”
尾声
屏幕唐突地自动关闭了。PRTS的记录到这里戛然而止。
“什么嘛!这没头没尾的像个什么话!”可露希尔起的不断用手拍打着屏幕,但它并没有在这种物理修正下再亮起来。
“起夜的干员跟我说档案室有奇怪的光亮,结果居然是这么一茬!早知道我就回去睡觉了!”
夜深人静,她压低声音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不过真是意外,博士和殿下居然还有这样的过去......我居然完全没注意过!那时候我在干什么来着?写程序?好像和现在干的活差不多......”
她一边嘀咕着一边打开了档案室的主控后台。
“什么记录都没有......最早的影像资料只能找到1096年10月......”
她紧盯着屏幕,并没有发现档案室的大门被悄悄打开。
“可露希尔?”
“博士!你怎么——晚上好呀,哈哈......”
“这么晚了,你在忙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要紧的,档案室的数据调取设备出了点故障,我来检修一下——”
趁着两人说话的功夫,屏幕唐突亮了起来。
“我也来帮忙吧。”
“不不不!不用了博士!我刚刚已经修好了,你快去休息吧!”
“可是我看着屏幕自己亮起来了——”
没等博士把话说完,可露希尔就急急忙忙地把他从档案室里推了出去,“哎,我突然想起来最近的午夜食堂有特供的咖啡!是玻利瓦尔来的咖啡豆,特别香!我请你!”
“你慢一点,我自己走就好,别再推了......”
又是一个晴朗的夜晚。罗德岛的走廊被星光填满,舷窗外的星星一眨一眨,向大地示好。
档案室的屏幕里,画面在这一幕静止:
身着黑色大衣的男人和一个洁白的萨卡兹女孩儿,在星空下紧紧相拥。
不一会儿,像是察觉到了周围没有观察者一般,那画面也逐渐黯淡下去。
仿佛一切都从未发生过一样。